《精準醫療》，[美]格倫·德弗里 [美]杰瑞米·布萊克曼 著，何健 譯，湛廬文化丨浙江科學技術出版社2025年3月版。
一些醫生可能擔心這些工具會取代他們。如果一款應用程序可以告訴你，你患了什么病，以及如何治療，那誰還需要醫生呢？對此，我們不得不提及IBM的超級計算機沃森在為癌癥治療提供智能建議時的失敗：計算機并不總是正確的。因此，人工智能可以為我們做很多事，但它不能取代人類的判斷、人類的經驗和復雜的人類決策。廢進廢出的原則既適用于數據，也適用于對預期結果的假設。
假如你是一名癌癥患者，你希望在醫院的病房里多活幾年，還是希望在外面的世界里少活幾年？當你面對這種選擇時，并沒有正確或錯誤的答案。不同的患者可能有不同的傾向。計算機無法幫助我們做出決策，但醫生可以。人工智能可以替代一些機械性工作，如測量血糖，在合適的時間以準確的劑量給糖尿病患者注射胰島素。這些事情可能會讓醫生感到無聊，因此他們可能會忽略，甚至會犯錯誤。但即使如此，人工智能也不能取代醫生。相反，它的存在使醫生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制定策略、進行更高層次的工作，而機器人和預測模型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
其實，我們正在討論的是擴展醫生的工具箱。就像某些產品增強了患者的控制能力一樣，如像Ava手環這樣的可穿戴設備，同理，我們有越來越多的方法讓醫生獲得更多的信息，或至少增加這種可能性。比如醫生希望患者穿戴什么、追蹤什么或報告什么，哪些數據將有助于醫生做出更好的醫療決策和更有成效的預測，對于哪些因素我們需要進行更精確的測量而不是只依賴于患者的常規描述，在哪些情況下客觀數據可能會改變治療方法。
《尖端醫療的真相》（2018）劇照。
有一種觀點認為，技術必然會導致醫生權力的喪失，我強烈反對這一觀點。新技術不是為了剝奪醫生的權力，而是為了賦予他們更多的力量以實現變革，使其發現和提供更好的治療來改善患者的生活。不可否認，自動化消除了機械式任務，機器人可以在生產線上替代人類。但人體是非常復雜的，而且我們生活的環境也越來越復雜多變，關于疾病和健康的相關知識也在不斷更新。此外，管理我們的新工具也在不斷被發明出來。如果有醫生想要按照他在醫學院學到的規定例行公事，而不想積極參與由患者方程式驅動的世界，那他確實應該擔心自己會被算法或機器人取代。但我所信賴并希望得到其治療的醫生，對此不會有任何擔憂。
新技術并不是要取代醫生
丹尼爾·雅德加爾博士擁有哈佛大學學士學位和康奈爾大學醫學博士學位，他曾在紐約市的一些頂尖機構工作。他也是我的私人內科醫生，他相信，正如所有人都應該相信的那樣，新技術并不是要取代醫生，而是為醫生提供更強大的工具，幫助他們管理患者的健康，以便讓患者過上更長壽、更優質的生活。
丹尼爾希望使用這些新工具，能在患者出現臨床癥狀之前診斷出其患有心臟病或癌癥。為此，他改變了作為醫生的整體工作方式。與傳統醫生不同，丹尼爾博士不只是希望每年觀察一次患者，收集一些孤立的數據點，他更希望看到比這些孤立的數據點豐富得多的圖景。他讓患者持續監測血壓，追蹤睡眠數據、心率變異性、壓力標志物等。他將所有這些數據整合在一起，以深入了解患者，并做出更明智、更好的決策。他看到醫學實踐正走在一條信息和工具均更豐富的道路上，那里不僅有藥物和設備，還有由追蹤器、數學模型等組成的數字系統。
我第一次去找丹尼爾時，做了一次體檢，他希望我提供給他大約2000毫升的血液。后來，當我告訴別人這件事時，他們都感到吃驚，但用丹尼爾博士的話說：“我想盡可能獲得更多的信息，包括客觀的和主觀的。我們治療患者的很多建議都是基于總體人口統計數據，以及某人達到某個年齡時的成本效益來分析的，但這忽略了每個人的獨特情況。”
只是想知道我的年齡，還想從能評估的每個角度來了解我是什么樣的人。“尤其是隨著生物標志物、基因組學、蛋白質組學等技術的進步，我們發現每個患者都是不同的。我們需要查看每個患者身上具體發生了什么。”
《尖端醫療的真相》（2018）劇照。
丹尼爾根據患者的冠狀動脈鈣化分數來進行風險分層，如患者是否更有可能患上需要藥物治療的心臟病。他也關注患者的睡眠問題。他曾說：如果有良好的、客觀的睡眠測量方法，那該多好。除此之外，他還非常關注患者的飲食和運動情況。在觀察患者血壓的變異性時，他看的是連續的血壓測量數據，而不是零星的測量數據。“這些額外的數據總是有幫助的，”丹尼爾說，“它們能幫助我在患者的醫療保健方面做出更好的決策，比如根據患者的血壓是否每晚都會下降進行干預。”
“目前最大的人口健康問題之一是心力衰竭。”丹尼爾解釋說，“從患者的健康角度和成本角度來看，努力減少患者因心力衰竭而入院的次數是非常重要的。有一種測量設備使用了阻抗法，即當阻抗下降時，它會顯示患者即將出現心力衰竭。此時，雖然患者還沒有表現出相應的癥狀，但如果心臟起搏器或其他設備顯示阻抗正在下降，我會加倍給藥，這樣患者就不會出現緊急情況了。在癥狀出現之前，我可以從數據中預測到這一點。”
讓醫生提前從數據中看到問題即將發生，正是患者方程式的全部意義所在。丹尼爾希望得到盡可能多的有用數據，他說：“我希望有一套綜合數據可以告訴我患者連續的心率變異性、吸煙數量、血壓水平、替代壓力指標、白天的專注時長、什么都不做的時間……以及關于飲食、營養、運動的客觀數據，快速眼動睡眠量……我能獲得無盡的信息來優化對患者的護理。這一切絕對會影響我與每一位患者的交流。”
他表示，如果保險公司也能測量這些數據，并根據這些數據的改善程度向他支付報酬，那就更好了。他堅稱：“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尖端醫療的真相》（2018）劇照。
丹尼爾絲毫不擔心人工智能會取代他和他的職能。“醫學的藝術在于利用這些主觀和客觀的數據點，并嘗試優化它們。如何從方法和質量的角度來使用資源呢？這不僅僅涉及一個公式。患者希望得到的不僅僅是標準治療，他們還想要感覺良好。如果他們活得時間更長，他們希望保持正常的認知能力，希望獨立，但做出這些決策需要的不僅僅是數據，還需要把眼光投向更遠的地方。”
而且，要真正改變大多數患者的狀況，需要的不僅僅是一份打印出來的數據報告，醫患關系也非常重要，這是數據本身無法創建的。丹尼爾說：“技術所不具備的一個方面，就是醫患之間的紐帶。設備雖然善于診斷和預防疾病，但在真正治療患者時不那么得心應手。醫生的作用是預測患者可能會發生什么，并進行有用的、有意義的討論，從一開始就阻止問題的發生。而僅憑數據做不到這一點。”
我們無法對數字化醫生撒謊
確實，正如丹尼爾所說，醫生需要超越數據。在一個由患者方程式驅動的世界里，高效的醫生不僅僅會治療特定的疾病，還會與患者合作，管理患者的健康，優化患者的生活。他們會密切監控患者的健康軌跡，而這些軌跡是由前文討論過的多維相圖中的患者方程式所定義的。而醫生更可能會面臨的陷阱在于過度依賴數據。
醫療大拿們說：“我們不能混淆數據交換和知識交換。在慢性病方面，如果我們不能有效地將這些工具融入臨床實踐和患者護理中，那我們不會取得太大的進展。”有時，數據可能會太多、太過冗雜，僅靠數據，我們能實現的目標會很有限。
盡管如此，數據仍然可以改變現狀。不妨想象一下未來的醫生診所，正如消費者數字健康公司Livongo的執行主席格倫·圖爾曼在《福布斯》雜志上的一篇文章中所描述的那樣：“想象一下，你在智能手機上收到一條信息——你的醫生想要見你，以確定你的咳嗽是季節性哮喘還是充血性心力衰竭的惡化。”未來的醫生可以提前預約實驗室，利用一系列家用檢測設備，也可以通過患者智能手機上的應用程序或其他設備，收集任何必要的數據，使面對面的交談更準確、更高效。
未來，數據會被預先加載并隨時可用。期望醫生在一次診療中完成所有事情是不合理的，尤其是當他們第一次接觸患者時，他們知道的信息極其有限。但這種情況將會改變，人們對醫生的期望值也會得到調整。并且，這還有一個附加的好處：無論測量結果好壞（當涉及真正幫助醫生做出能改善我們健康的決策時，這絕對是有利的），我們無法對數字化醫生撒謊。傳感器知道我們是否進行了鍛煉，我們吃了什么，我們是否服藥了。僅僅是這種客觀真實性就能推動患者治療產生巨大的進步。
《尖端醫療的真相》（2018）劇照。
堪薩斯大學醫學中心的拉杰什·帕華博士在接受《健康情報》采訪時，介紹了智能手機或智能手表等可穿戴設備是如何幫助他治療帕金森病患者的：“我可以追蹤患者幾天內的身體運動情況，記錄他們出現震顫的次數和嚴重程度，并將他們的運動情況與左旋多巴治療方案進行關聯，這種藥物通常每4小時服用一次。”
當然了，帕華博士的臨床判斷在這一過程中仍然至關重要，這是不可否認的。我再分享一個醫療保健行業之外的例子，它能更清楚地支持這一觀點。1983年9月26日晚，蘇聯軍隊的斯坦尼斯拉夫·皮特羅夫中校正值夜班，監控預警核衛星。根據《華盛頓郵報》對這一情況的描述：“突然，警報大作。他面前面板上的一個紅色按鈕閃爍著‘啟動’的字樣。電腦屏幕顯示著‘發射’這兩個紅色的粗體字。”這是在告訴他，美國剛剛發動了一次核攻擊。
根據預警系統的提示，美國已經發射了5枚導彈。皮特羅夫需要做出決策，是通知指揮官進行反擊，還是告訴他們系統出錯了。他的直覺告訴他是系統出錯了，他對指揮官也是這樣說的。皮特羅夫對《華盛頓郵報》說：“我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我不想犯錯誤，我做出了決定。事情就是這樣的。”
盡管機器顯示與皮特羅夫的直覺判斷相反，但他是對的。無論是在可能的核戰爭中，還是在醫生的辦公室里，技術并不總是萬無一失的，它并不總能給出正確的答案。不過，它確實可以幫助醫生做出更好的決策，以我們在幾年前無法想象的方式增強醫生的能力。像丹尼爾這樣的醫生，一旦他們接受了這些新的數據來源，就會更有競爭力。而那些不適應這些新變化的醫生可能會流失一些患者，尤其是那些希望充分利用新技術的患者。
本文選自《精準醫療》，較原文有刪節修改。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
原文作者/[美]格倫·德弗里 [美]杰瑞米·布萊克曼
摘編/安也
編輯/張進
導語校對/趙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