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實現通用人工智能的重要路徑之一，具身智能已經成為未來產業的新賽道、經濟發展的新引擎。人形機器人被認為是具身智能的絕佳載體。在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多位全國人大代表和全國政協委員就具身智能產業發展和應用落地建言獻策。
現狀：
具身智能處于第二個發展階段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提到，建立未來產業投入增長機制，培育生物制造、量子科技、具身智能、6G等未來產業。支持大模型廣泛應用，大力發展智能網聯新能源汽車、人工智能手機和電腦、智能機器人等新一代智能終端以及智能制造裝備。這也是“具身智能”和“智能機器人”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
具身智能是指人工智能技術，尤其大模型技術能夠走進物理世界，跟不同的硬件體結合。硬件可以是機械臂、四足機器人、輪式機器人，也可以是人形機器人。
“ChatGPT等語言大模型相當于‘離身智能’”，全國政協委員、蕪湖機器人發展集團董事長許禮進說，具身智能是通過機器人等物理實體與環境交互，根據環境的具體情況產生環境感知、信息認知、自主決策和采取行動，并能夠從經驗反饋中實現智能增長和行動自適應的智能系統。目前，傳統工業機器人基本按照事先編好的程序去作業，如今，智能機器人也裝上了各種傳感器，增加智能裝置和相應智能算法系統，通過感知環境做出判斷和開展行動。
全國政協委員、蕪湖機器人發展集團董事長許禮進。受訪者供圖
他說，具身智能包括五個智能等級：L1級即完全由人控制；L2級是基礎輔助智能；L3級是具身智能和訓練監督；L4級是自成長智能；L5級是完全自主智能。目前的行業技術和應用水平處在第二階段或第二向第三階段發展的過渡階段。“不過科技創新和產業發展沒有那么容易，除了技術突破之外，同時還有場景應用、產品標準、行業規范、商業模式、法律法規、安全倫理等問題，我認為到第三個階段不可能‘一蹴而就’。”
全國人大代表、廣東鼎泰機器人科技有限公司研發部經理李政認為，在全球數字化轉型的浪潮中，機器人與人工智能已成為驅動經濟社會發展的“雙引擎”，它們不僅是科技創新的前沿領域，更是重塑產業競爭格局、推動生產力躍升的戰略支點。其戰略意義不僅在于推動傳統產業升級，更在于搶占未來產業制高點，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注入新動能。
建議1：
研發高性能傳感器、芯片等核心部件，推動國產替代
許禮進說，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歷經數十載的理論探究與技術沉淀，在基礎理論研究、算法優化以及數據訓練等關鍵方面構筑起了堅實的基礎。近期，谷歌、微軟、英偉達等科技行業領軍企業紛紛大幅增加在具身智能領域的研發投入，積極布局相關技術研發與產品開發，有力推動具身智能從實驗室研究邁向實際應用的進程，顯著加速了其商業化落地步伐。
“我國在具身智能領域的發展起步相對較晚，與國外先進水平存在一定程度的差距，比如核心技術有待突破。”他說，當前我國在環境感知、自主決策等核心技術上與發達國家存在差距，高端傳感器如高精度激光雷達、觸覺傳感器、柔性電子皮膚等依賴進口，國產傳感器在精度、穩定性和抗干擾能力上仍有不足。受限于類腦智能推理以及小樣本學習能力不足，核心算法訓練對數據量和算力的依賴度較高，在復雜場景下的動態規劃、長期目標分解等能力仍需突破。
許禮進建議，加強核心技術攻關，突破發展瓶頸。設立具身智能領域重大科技專項，重點突破環境感知、自主決策、人機交互等關鍵技術，研發高性能傳感器、芯片等核心部件，推動國產替代。鼓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支持龍頭企業牽頭組建創新聯合體，建設國家級具身智能創新平臺，整合優勢資源，推動產學研協同創新，加速技術成果轉化。
李政建議，出臺專項扶持政策，對核心零部件研發生產企業給予稅收減免、研發補貼等支持。
全國人大代表、廣東鼎泰機器人科技有限公司研發部經理李政。受訪者供圖
建議2：
打造機器人“未來社區”等場景應用示范區
許禮進說，目前，具身智能產業生態尚不完善。產業鏈上下游協同不足，關鍵零部件依賴進口，高端芯片（如GPU、AI加速芯片）等核心部件仍依賴進口，國產替代率較低。國外已形成“芯片-算法-硬件-應用”的完整產業鏈，如英偉達、波士頓動力、谷歌DeepMind的協同，而國內缺乏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龍頭企業，企業間協作松散，產學研結合不夠緊密，應用場景開放度不夠，制約技術迭代和商業化落地。
他建議，完善產業生態體系，構建開放協同的產業生態。制定具身智能產業發展規劃，明確發展目標、重點任務和保障措施，引導產業健康發展。依托現有的機器人、汽車等產業集聚區，升級打造具身智能產業集聚區，吸引人工智能產業鏈上下游企業集聚，形成完整產業鏈和生態圈。開放更多應用場景，打造機器人“未來社區”等場景應用示范區，推動具身智能技術商業化落地。
建議3：
培養跨學科復合型人才
許禮進還提到，目前具身智能人才儲備與研發投入不足。具身智能需要AI、機器人、認知科學等跨學科的復合型人才，而國內頂尖人才多集中于高校和科研機構，企業端人才缺口較大，海外高層次人才引進力度不足。此外，美國科技巨頭如谷歌、Meta、特斯拉年均投入數十億美元研發具身智能，而國內企業研發投入相對分散，長期性、基礎性研究支持不足，難以滿足產業發展需求。
他建議，完善具身智能人才培養體系，鼓勵高校設立相關專業和課程，培養復合型人才。加大海外高層次人才引進力度，吸引具身智能領域頂尖人才來華創新創業。建立健全人才評價機制，激發人才創新活力，為產業發展提供智力支持。
李政也認為，目前高端創新人才結構性矛盾突出。AI算法研發、高精度硬件設計、機電一體化控制等多學科交叉領域的復合型人才尤為匱乏。這種人才斷層直接制約了機器人系統級創新能力，在人機交互、智能決策等前沿技術領域形成技術攻關瓶頸。
他建議，依托高校和職業院校，建立“政產學研用”協同培養機制、協同創新生態，支持企業建立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培養專業人才，系統性破解人才瓶頸。
建議4：
開展具身智能倫理問題研究，引導技術向善發展
“具身智能作為新一代人工智能的代表，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有望在智能制造、智慧醫療、智能家居、無人駕駛等領域帶來革命性變革。”許禮進說，但標準與倫理規范亟待建立。我國具身智能產業起步較晚，技術標準體系滯后，國際標準制定（如IEEE、ISO的機器人倫理規范）主要由歐美主導。此外，具身智能倫理與安全研究薄弱，發達國家已針對人機協作安全、數據隱私等問題建立法律框架（如歐盟《人工智能法案》），而國內相關法規和倫理指南尚處于探索階段。
他建議，加快標準與倫理體系建設，搶占規則制定權。開展具身智能倫理問題研究，制定相關規范和標準，引導技術向善發展。加強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建立健全數據安全管理制度，保障用戶權益。
建議5：
共建聚焦社區養老機器人的具身智能重點實驗室
近幾年，大模型實現了語義邏輯推理，使機器人執行復雜任務成為可能；人形機器人的結構、電機驅動、視覺感知有了重大突破，使其有望在制造業、商業、危險作業、家庭養老等領域發揮作用。專家認為，在應用場景上，具身智能將可能在物流分揀、醫療、農業、工業、養老等領域實現漸進式落地。
在應用方面，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研究員張云泉認為，我國已具備發展養老機器人的條件和基礎。“養老機器人產業發展起源于科研實驗室，關鍵技術積累始于上世紀90年代。此后近三十年間，經歷了產品探索、功能完善、AI賦能等多個發展階段，養老機器人逐步走向成熟。”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研究員張云泉。受訪者供圖
他說，目前養老機器人一般分為護理型、康復型和陪伴型三大類，其中護理型一般針對失能老人，康復型主要針對半失能老人，陪伴型主要針對情感交流。護理型和康復型機器人一般歸屬醫療設備，在國家大力推進康復醫療建設、縣級以上單位均需設置康復醫院的政策環境下發展迅速。然而，我國養老是“9073”的格局，即約90%老年人居家養老，7%依托社區支持養老，3%入住機構養老，因此家庭養老機器人應該是政策重中之重，同時大力發展社區養老。
另外，養老機器人涉及的多項核心關鍵技術需進一步突破。“一方面，養老對服務精細化和個性化、產品安全性和便捷性要求高，導致機器人研發投入較高，普通家庭難以承受價格并享受服務，反過來導致技術研發難以深入。”他說，另一方面，養老機器人是復雜技術綜合體，其自身實現“感知-決策-執行-反饋”的自閉環還需要技術突破，尤其是需要廣覆蓋的數據、充足的算力，以及AI+人工協作的智能算法。
對此，張云泉建議，強化和完善政策對社區和家庭養老機器人的支持。支持遼寧、上海、重慶等老齡化程度較高的省市，定期對社區和家庭養老機器人產業重點領域和空間布局進行動態評估和調整。面向社區和家庭養老機器人出臺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政策，充分發揮招商引資模式對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
同時，布局養老機器人技術攻關項目，特別是突破在智能化和可靠性方面的技術能力。在算法層面，聚焦大模型支持的人機交互技術，重點是針對老年群體的語音識別和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和基于AI心理學的情感識別能力，同時逐步確保倫理和隱私安全；在硬件層面，加大力度聚焦具身智能“存算一體”芯片、高性能末端執行器、新型傳感器、機器人操作系統等研發方向。
打造“產學研用”創新共同體，大力支持企業與高校、科研院所深度合作。發揮財政資金政策引導作用，鼓勵共建聚焦家庭/社區養老機器人的具身智能重點實驗室，并將創新成果優先在重慶、上海、遼寧等省市產業化。
新京報記者 張璐
編輯 張磊 校對 劉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