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國家空間科學中心主任王赤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
據他介紹，截至2024年底，我國在軌航天器數量已超1000顆，位居世界第二，太空資產規模持續壯大，亟須進一步加強空間天氣保障能力，為我國太空資產“保駕護航”。他建議，推進空間天氣保障能力建設，建設天地一體化的空間天氣監測體系。
全國人大代表、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國家空間科學中心主任王赤。受訪者供圖
談建議
發展人工智能等先進預報技術，提升空間天氣預報業務精度
新京報：今年上會，你關注哪些問題？帶來什么建議？
王赤：作為一名科技工作者，最關心的當然是科技創新，最關注的是科技創新在實現高水平自立自強、推動高質量發展以及應對國際科技競爭的關鍵核心作用。今年我帶來的建議是加強空間天氣保障能力的建設。隨著人類進入空間時代，科學技術不斷發展，人類探索利用空間的活動越來越多，空間天氣愈顯重要。
一方面，空間天氣直接影響科技、國防等空間活動。2024年5月，強烈的太陽風暴襲擊地球，罕見的極光現象出現在我國北方乃至京郊地區，全球多地出現大面積短波通信中斷、天波超視距雷達探測能力嚴重下降、全球導航衛星系統（GNSS）失鎖等突發狀況。
另一方面，災害性空間天氣嚴重威脅太空資產安全。據統計，約40%的航天故障是由空間天氣造成的。2022年，一次中等空間天氣事件導致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的38顆“星鏈”衛星提前墜入大氣層報廢。截至2024年底，我國在軌航天器數量已超1000顆，位居世界第二，太空資產規模持續壯大，在國家政治、經濟、科技和國防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亟須進一步加強空間天氣保障能力，為我國太空資產“保駕護航”。
我提了兩點建議：一是國家層面要加強頂層設計、統籌謀劃，建立國家層面的空間天氣規劃和行動計劃。二是推進空間天氣保障能力建設，建設天地一體化的空間天氣監測體系，強化對太陽到地球空間鏈鎖變化物理過程的建制化基礎研究，加快發展數值模擬、人工智能等先進預報技術，提升空間天氣預報業務的精度和服務能力。
新京報：近年來，你提出的哪些建議得到了推進？任全國人大代表的三年來有何履職體會？
王赤：近年來，我結合所從事的空間領域的具體工作，提出了關于加速構建空間科學國際合作新發展格局和進一步優化我國衛星頻率資源申請協調工作機制的建議，都得到了有關部門的積極回應。
科技部、國家航天局、中國科學院等都積極支持了中歐聯合空間科學任務太陽風-磁層相互作用全景成像衛星（“微笑衛星”），現在正在歐洲空間局集成測試，預期2025年底或明年初由歐空局發射。科技部、北京市正在大力支持以子午工程為基礎的國際子午圈大科學計劃。
人類進入空間、感知空間和利用空間離不開衛星頻率軌道資源，衛星頻率軌道資源也是國家空間基礎設施建設和運行的必要條件。去年全國兩會期間，我提出了進一步優化國內衛星頻率資源協調機制的建議，工業和信息化部高度重視，今年出臺了《衛星網絡國內協調管理辦法（暫行）》，簡化了國內協調列表、豐富了國內協調完成形式、優化了國內協調機制，有效解決了衛星操作單位關心的國內協調難度大、協調周期長等問題。
任全國人大代表三年來，最大的體會有兩點，一是這幾年面對外部壓力巨大、內部困難重重，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團結帶領全黨全國各族人民沉著應變、綜合施策，攻堅克難、砥礪前行，經濟社會發展主要目標任務順利完成，一步一個腳印，中國式現代化邁出堅實步伐；二是國家高度重視科技創新，深入實施科技興國戰略，不斷提升國家創新整體效能，持續推進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
談子午工程進展
二期完成建設，預計今年完成國家驗收
新京報：你是“子午工程”二期工程總指揮，請問工程的主要科學目標是什么？最新進展如何？
王赤：子午工程（全稱“空間環境地基綜合監測網”）是“十三五”國家重大科技基礎設施，主要科學目標是揭示日地空間環境的變化規律，通過監測和預報空間天氣事件（如太陽耀斑、日冕物質拋射、磁暴等），保障航天、通信、導航等高技術系統的安全運行，并為重大航天活動提供決策支持。
子午工程是用來監測和預報空間天氣事件的“國之重器”。2012年，“子午工程”一期建成，實現了我國地基空間環境監測“從無到有”的跨越發展。2019年，二期工程啟動建設，在一期15個觀測臺站的基礎上，新增16個觀測臺站，形成“一鏈、三網、四聚焦”架構，空間環境監測能力顯著增強，首次實現了對日地空間環境全圈層、多要素綜合的立體式探測，子午工程二期已完成建設，并通過各專項驗收，預計于2025年完成國家驗收。
目前子午工程一期和二期已融合運行，連續獲取空間環境觀測數據，并對外提供數據共享服務。與此同時，中國科學家還以子午工程為基礎，率先提出并主導國際子午圈大科學計劃，目標是建立陸地最完整的東經120°至西經60°子午圈監測鏈，實現對日地空間環境全緯度、全天候、日不落的立體觀測，解決太陽風暴、地球磁場變化等全球性挑戰難題，為應對空間天氣災害、和平利用空間提供科學依據。
談我國空間科學
原創成果呈現多點突破態勢，2050年成為世界空間科學強國
新京報：我國空間科學進入創新發展“快車道”，目前在世界上處于什么水平？未來預計在哪些領域會獲得突破性成果？
王赤：隨著我國航天60多年的發展，我國空間科學從無到有，從點到面，從弱到強，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和進步。在本世紀初發射了首個真正意義上的科學衛星——“雙星計劃”，初步形成了我國空間科學衛星系列，載人航天工程開展了大量空間科學與應用實驗，月球與行星探測工程實現了科學、技術、工程的融合發展。
隨著這些任務的實施，我國逐步建立健全了空間科學學科體系，建成了一批空間科學領域的重點實驗室，建成了一批空間科學任務的總體單位，具備了實施空間科學任務的雄厚的技術實力和保障能力，形成了高水平的空間科學人才隊伍，取得了具有重要國際影響力的科學成果。
當前，我國空間科學原創成果開始呈現多點突破的態勢。“悟空”號開展暗物質粒子探測，“墨子”號首次開展空間尺度的量子科學實驗，“慧眼”是我國首個空間X射線天文望遠鏡，夸父羲和競相逐日；嫦娥四號和六號首次揭示月球背面奧秘并采樣返回，天問一號開啟我國火星探測的序幕；中國空間站建成我國首個太空實驗室。我國正在走近世界空間科學舞臺的中央。
然而與世界航天強國相比，我國空間科學衛星數量較少，缺乏重大標志性原創科學成果，總體還處于起步階段。但是我們有信心、有能力迎頭趕上，在取得現有成績基礎上，再接再厲，乘勢而上，努力實現《國家空間科學中長期發展規劃（2024-2050）》制定的“三步走”戰略目標，在2027年我國空間科學將進入第一方陣，2035年重點方向躋身國際前列，2050年重要領域國際領先，成為世界空間科學強國。
在未來10到15年，有望在空間天文領域率先發現獨特變化的天體現象，如超新星爆發；在日地聯系領域，首次實現地球空間三維整體成像，揭示太陽活動如何影響地球空間環境的規律，如極光現象；在月球探測領域，首次獲得月球最老撞擊坑的物質特性和年齡，探測月球南極的環境和物質，深入了解月球的起源和演化；實現首次火星采樣返回，了解火星是否現在或過去存在水和生命；從太陽系內走向太陽系外，率先發現第二個“地球”；從現代宇宙走向宇宙的“嬰兒期”，探測宇宙黑暗時代。
同時，通過任務的實施，攻克一批關鍵核心技術和“卡脖子”技術，突破超高精度、超高靈敏度、超大視場等探測技術，帶動空間技術創新；促進空間應用升級，為滿足國家重大需求提供科學基礎和創新方案；培育空間科學領域高水平國際合作生態，培養一批空間科技領軍人才和青年人才。
總之，我國空間科學將迎來發展的黃金時期，駛入“快車道”，有力支撐航天強國、科技強國建設。
新京報記者 張璐
編輯 白爽 校對 趙琳
